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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风荷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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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依偎(1)
      沈西泠从未想过, 再见到齐婴时他会满身伤痕。
      上回他们见面是半月多之前,两人浓情得紧,只是后来他忙于春闱之事、一直没能回风荷苑, 两人便一直没能见面。
      她想他想得快压不住了, 连梦里都满满的是他, 那天午睡醒后忽而听水佩她们说公子回来了, 本是喜悦极了, 结果却见几个丫头神色张皇, 细细一问,她们才说听闻公子受了很重的伤,是被齐大公子亲自送回来的, 这会儿人刚到怀瑾院。
      沈西泠当时一听就急了,立刻什么也顾不上,匆匆就往怀瑾院跑去。
      她到的时候齐大公子已经走了,房中一片嘈杂, 婢子们进进出出, 似乎还来了个大夫, 青竹他们都在招呼大夫给齐婴治伤,没人顾得上她, 而沈西泠则总算隔着满满当当的人瞧见了齐婴。
      ……他受伤了。
      他侧身坐在床榻上, 似乎伤了后背,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殷着血,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苍白。
      她在他身边三年, 所见过的他一直都是不迟不疾、措置裕如的, 从未见过他露出狼狈之态, 可眼下他却受了伤……
      沈西泠一下子如坠冰窟, 连手脚都发麻了。
      人声嘈杂中, 齐婴却看见了她,见她站在角落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,他似乎一愣,随即朝她笑了笑,隔着人群朝她招了招手,无声地说:“来。”
      他在让她过去。
      沈西泠一下就眼热了,立刻拨开人群朝他走过去,若非这里太拥挤,她一定会奔过去。
      她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,明明并未触碰到他,却仿佛还是怕弄疼了他,她噙着眼泪上下看他,憋了好久才问:“你……你疼不疼?”
      其实一般这种时候,人第一句会问的话应当是“你怎么了”,或是“这是怎么回事”,而并非“你疼不疼”。可她那时的确只关心他疼不疼,以至于忘记去问事情的前因后果。
      而这当然是个很无用的问题——他伤成这样,怎么会不疼呢?
      齐婴却神色寡淡,与往日一般无二,他甚至还能腾出心思去哄她,伸手轻轻顺了顺她的头发,说:“没什么事,只是看着严重而已。”
      沈西泠的眼眶湿得更厉害了。
      她当然知道他在哄她,因为他此刻抚摸她的手都比往日更凉,而且微微地发抖,他身后的那个大夫也脸色凝重,还说:“请公子一会儿忍着些,这……恐怕会有些痛。”
      齐婴背对着那大夫,头都没回一下,只应了一声,眼睛仍看着沈西泠。
      他神情温柔,对她说:“你先回去吧,免得吓着。”
      他都这么疼了,还怕她吓着。
      沈西泠一时也说不清当时心里的感觉,只勉力把眼泪逼回去,又紧紧拉住齐婴的手,摇头说:“我不回去,我就在这儿陪着你。”
      她说得很坚定,齐婴看了她一会儿,也颇无奈,后来终归还是没执意让她走,默许了。
      他背后的伤很重,左相昨夜是气极了,一连抽了他三十多鞭,那家法鞭比普通的鞭子留下的伤痕重上许多,已经让他的后背血肉模糊。因在祠堂中跪了整整一夜,这伤口便没能处理得及时,此时他的衣服已经跟伤口粘连到了一起,在敷药包扎之前还要先把伤口扯开。
      那是疼极了的。
      大夫动手的时候,满屋子的下人都偏过头去不敢看了,就连青竹都忍不住闭上了眼,沈西泠却想看——她想知道他的伤到底如何。可齐婴却不让她看,只让她坐在自己身前,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,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,只是他手上的青筋却迸了出来,额上的冷汗也越冒越多。
      沈西泠又是担忧又是心疼,下意识就将自己的嘴唇咬得发白。他瞧见了,便伸手碰了碰她的唇,像是怕她伤着自己,还哄她说:“没事的,别担心……”
      沈西泠紧紧拉着他的手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眼睛已然红得像只兔子。
      等那大夫终于给齐婴处理好了伤口、敷好了药,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。
      齐婴出了一身汗,脸色却转好了一些,不再那样苍白了,只是看起来很疲惫。
      沈西泠私心里其实是想跟齐婴待在一起的,只是她看他伤成这样,想他应当想歇下了,便转而跟在大夫身边,细细地听他讲着之后如何敷药以及如何打理伤口等细节,等大夫大致说完了,她便打算送大夫出去。
      齐婴却叫住了她:“文文。”
      沈西泠扭过头,见他已经新换了一身衣裳,正坐在床榻上朝她看过来,他也没多说什么,可是他的样子却在告诉她,他想让她陪着他。
      沈西泠的心软得一塌糊涂。
      她当即便朝他奔过去了,一旁的青竹也懂得看眼色,默默领着下人们都退出了房门,而他关上门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,是公子把那个小丫头轻轻地搂进了怀里。
      沈西泠一言不发地任齐婴抱着,手却不知道该放到哪里。
      她以前最喜欢环着他的腰、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抱着他,可现在他整个后背都是伤,她一动都不敢动,生怕哪一下就碰到了他的伤口,再让他疼痛。
      齐婴感觉到她的拘谨,便松开了她,问:“怎么了?”
      他的小姑娘眉头皱得紧紧的,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,想了想才说:“……我怕弄疼了你。”
      齐婴挑了挑眉,又莞尔。
      他捏了捏她的小脸儿,说:“已经没事了。”
      沈西泠抚上他捏她脸的那只手,用脸颊轻轻地蹭着,眼眶仍然红着,看着他问:“到底出了什么事?你为什么会受伤?”
      齐婴垂目看着她,闻言沉默了,过了很久才说:“我有些累了……先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?”
      他真的很累了。
      从判卷到拟榜,他一直少眠,昨夜又跪了一夜未曾合眼,此刻实在疲惫至极。
      沈西泠一听他说累了,又是心疼不已,慌忙点头,说:“啊,你睡你睡,别理我——快睡。”
      她好像恨不得让他立刻就睡着似的,手忙脚乱的样子落在他眼里仍觉可爱。
      齐婴笑了笑,又搂住她,低声说:“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儿……”
      他看起来不仅很累,而且……有些孤独。
      他一直是强大的,强大到令她觉得他无所不能,强大到令她以为他没有弱点,可是现在她看到了,这个人疲惫的样子,这个人孤独的样子。
      他好像真的把她接纳进了他的心底,因此才容许她看到这些隐蔽的角落。
      沈西泠从未感到自己与这个人如此贴近、近到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的灵魂,这样的发现令她心底寂静无声,她甚至觉得此刻她就可以为他而死。
      她看着他点了点头,随即就自己脱了鞋子上了他的床榻横坐在床头,又轻轻拉着他让他侧躺下来、枕在自己膝上。
      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,柔声细语地说:“你睡吧,我一直陪着你……”
      齐婴什么都没有再说,只静静地闭上了眼。
      他太累了。
      他睡着了。
      这一觉睡得很长,从前一天的下午一直到次日清晨。
      沈西泠本来没打算睡,结果在他身边陪着陪着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,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天都大亮了。
      她原本是坐着的,如今却好端端躺在被窝里,而更离谱的是齐婴也正睡在她身边,跟她盖着同一床被子,眼下还没醒过来。
      沈西泠一双漂亮的妙目立刻睁得圆圆的。
      这……这这事儿可不能怪她的!
      虽然她的确一直都对他有些不轨的心思……并且在他们定情之后这种心思就尤其昭彰了起来……但今天这个事情确实不是她有意的!而且她睡觉一直很老实,绝不会中途乱换姿势占他便宜!
      这……也许是他中间醒过一次,见她睡得不舒服,就……
      沈西泠眨眨眼睛,嘴角悄悄翘起来。
      他正半搂着她,呼吸绵长,似乎仍睡得很沉。
      说起来沈西泠还从未见过齐婴睡着的样子,与他素日里不同,睡着的他看起来不再那么严肃和冷清了。
      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人生得很好看,只是齐二公子的名声和官位都太高了,以至于时常令人忽视了他的容貌。此时他睡着了,周身的气韵都淡去了,他好看的五官便更加清晰起来,沈西泠暗暗地想,那些书中曾大谈特谈的前朝的所谓美男子,一定都不及她眼前这个人好看。
      她忍不住又靠近了他一点。
      这时日头渐渐升上来了,明亮且暖融的日光透过床帐照进来,有一丝落在他手臂上。
      沈西泠盯着那一丝光亮瞧,才忽然反应过来,他今天没去上朝。
      这实在是开天辟地头一遭。
      她在他身边三年之久,自然知道他是个多么勤勉守矩的人,这三年的朝事他没有过哪怕一次缺席,即便他生病了、或者累极了,也还是会强撑着去上朝,谁劝都没用。
      今天他却没去。
      沈西泠心里暗暗觉得奇怪,虽说知道这是因为他受了伤的缘故,但是又觉得若按照他以往的脾气,就算如此也还是会强撑着出去的。
      她觉得奇怪,又觉得释然。
      这个人总是不得闲,又总是让自己活得很累——如今这样也好,起码他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。
      沈西泠轻轻笑了笑,又看了他一会儿,终于还是没忍住,悄悄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尾。
      那双无比漂亮的凤目。
      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轻的一吻,却还是把他闹醒了。
      他一开始只是眼睫动了动,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,眼神透着刚睡醒的那种独特的慵懒。后来他瞧见她,便醒过神来,温柔的笑意在眼底漫开,更紧地搂过她,在她额头上亲了亲,声音颇有些低哑地问:“醒了?”
      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      唉女鹅还是太老实了,其实要我说不如干脆就……
      小齐大人(紧急打断):!不准教她那些
      ?咋滴您要亲自教呗